黑发落上寒霜。

听不见哀婉的鹤鸣/莫非为思恋死去

烟霞


少女从昆明碧色的湖水中走出来,裙裾在雾气中留下浓青淡绿的墨印,发梢湿漉漉,流下月光的珠子,滴嗒,滴嗒,落满王的面颊,王是……一个封王,都知道的,他曾经是一个商人的儿子,但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犹不厌足,仍妄想天子的座榻。


这当然是很可笑的呀,于是少女就问他了,您当真要去么?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眉目的轮廓间依稀有少年的清风月华。可他毕竟不是少年了。他只是反问:你又是何人,来置喙我的决定?


少女抬起手臂,披披挂挂青苔与湖纱。她答非所问,王爷,天下是这样地大,又有何处不可去呢。她去摸他的脸,眉宇高华,寒目凛凛,鼻梁上微些的起伏属于一道陈年隐约的疤。又叹气说,可惜我没有见过您的年少。


天下是这样地大,他重复一遍,笃定地说,因此我才要这天下。他的少年时光是不能去追忆的了,五陵年少都在红尘中销熔磨蚀,关外的苦寒,朔风日夜刮来也像是隔世的幻梦,尘网里泼天一刹的白。一路向北、溯流而上,过去他会想得到有朝一日九州都在那一双含情的眼底么?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框定我的命数,即使是帝皇也无法左右我前去的方向。他撑开五指,指节突出筋脉虬起如枯木劲枝,我曾经读四书五经,读牧野漂橹的流血,武王伐纣的王师,那时我知道天命会转移,没有一家一姓,能长久保有它的恩泽。福延百世、千代万代无穷尽也,不过是谵妄的虚言。既然如此,它又为何不能眷顾于我,收拢手时他闭上眼,像是抓住了自己的命运。当我走进世事的浮沉里,就发誓此生只有我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这世上真的所有事都真由得自己么。她收回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我还留存有晋王的头骨,或许可以给您看一看,但现在想必您也不再需要这些。从心口掏出来的苍白的头骨不过是惊鸿一瞥如雪影,又被塞了回去,她垂下眼睛,似惆怅又似冷漠地说,王爷,我难道不是你塑造出来的么,当您走到这里,我就知道您已然不属于过去。如果将您的骸躯也沉进莲花池水的深底,或许还能得到千年万载短暂一霎的安宁,天命不会落在任何人的手里,尤其是您。


那少女又去触他的心口,于是在那里就长出一枝莲花,王摘下莲花,将它别进她的发间,从此莲花都有白银的鲛纱颜色。


于是那少女微微地一笑,她濯血的美貌在夜色中这样确实地分明起来,唇角沾满缅桂花的腥香。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堂下,走到屋外,走过游潺的流水折叠的街衢王宫蜿蜓缦回的长桥萧鼓的乐歌吟赏的烟霞,走到平碧如玉、亘古无波的湖边,他们手牵着手,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的少女从湖水里生出来,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最后是王身骑白马,握着落霜的长剑拥着如烟的清光向她伸出手来。


千骑拥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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